再醒就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沐念慈伸個懶腰, 起身換上一身寶相花印花絹褶裙，頭挽蝴蝶髻, 再插上兩只蜂趕梅花金簪, 耳上又帶著兩只小巧的梅花金耳環。

最後手腕上再帶上一只百字如意紋金手鐲，這一身裝扮才算完了。

她今日這身打扮比尋常的百姓奢華的就是這一身料子以及首飾的精致程度，但大體在人群堆裏還是不那麽顯眼的。

只是她這通身的氣質擺在這, 好像不顯眼也是不行的了。

司廷玉一進門就被驚艷住了。

沐念慈從未有過這樣市井且闊氣的扮相, 她平時都是些淡雅的顏色，首飾也是清簡, 進宮亦或是重要場合的時候也是華麗, 同今日完全不一樣。

很像富商家中受寵愛的嬌妻。

只是轉過身來, 眼中的那抹疏離瞬間就露了餡，哪裏是什麽嬌妻。

簡直就是富商本人。

“千機集市就要開了, 夫人可準備好了？”司廷玉一身鵝黃的袍子, 頭頂一只小巧的金鑲玉冠, 夫妻兩個一綠一黃，頭上的金子都晃人眼。

沒辦法，他們今日要去的千機市場是天下商人齊聚交易之地，若是不顯示出自身的財富，連進去的資格都沒有。

商人哪裏有清苦的。

“走吧。”

沐念慈挎上司廷玉的胳膊，神色也放溫柔了許多。

“戾帝當年臨幸的那個戲子知道戾帝的身份，不敢輕易說出, 卷了不少錢財跑到了這裏將孩子生下了，隨她姓, 取名張萬遂, 那戲子有些本事，一邊帶孩子一邊開了個客棧, 張萬遂打小就是從人堆裏摸爬滾打出來的，人十分精明，只是爹媽都沒有讀書的腦子，所以讀書不行，後開始鉆研行商，如今已經是康州有名的商號了。

他是千機集市邀請的商賈之一，千機集市不光是交易之地，背後的餘家也是康州第一商號，由餘家帶頭搞了一個萬貫商會，也是建立和掌控千機集市的關鍵。

餘老爺有一受寵的幺女，同張萬遂情投意合，餘老爺現在還在考察張萬遂的階段，這次集市關閉之後，怕是張萬遂就能扒上餘家這顆大樹了。”

“萬歲？那戲子的野心倒是足。”

司廷玉冷笑一聲，“是啊，她也算聰明，知道憑借著他們是永遠也走不到上京的，讀書不成就改成行商，有些時候銀子比知識好用許多，張娘子開客棧這些年積攢了不少的人脈，張萬遂出手闊綽，也到處結實好友，當地的官將大多也都收過他的好處，在康州順風順水。

康州駐守的一個將軍還有意收他為義子，如此下來，他走上仕途也不是不可能。”

銀錢開路，在什麽時候都是管用的。

千機集市在最金貴的地界，占地就有一整條街，三層樓高，正中鏤空，能看的見天，正對著的下方就是一個寬敞的臺子，下方有一條活泉水包圍，水中還有魚兒游動。

兩邊都是一間間的商鋪，鱗次櫛比，目不暇接。

想進千機集市也不是白進的，按人頭算起，無論生意成與不成，有的賺沒得賺，都是一人十兩銀子，不過即使是這樣也有不少的商賈前仆後繼的想要進來。

司廷玉和沐念慈這樣的商人夫妻不少，再加上他們兩個到達康州的時候就已經戴上了面具易容成了普通百姓的樣子，所以更不出挑，但是面容可改，身姿氣度還是難變，所以時不時還是有探過來的目光。

一管事人帶著他們二人來到一處空著的小鋪子內，交代道：“華彩閣是你們商號的名字是吧，這間就是你們的，這裏人多，你們自己帶過來都自己看著點，不然丟了我們也沒法子。”

那人囑咐了幾句就急匆匆地走了，看著是極忙的。

沐念慈擺好他們帶來的一些精致的金銀首飾，接著就坐在椅子上看著人來人往。

張萬遂的畫像他們已經看過了，他還沒來。

司廷玉側了側身子，用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張萬遂很謹慎，他身邊有雇傭的高手在，就是他身旁的小廝，實力不容小覷，不要和他正面對上。”

其實殺人對於玄玉門來說並不難，可是張萬遂不同，現在上京裏頭已經有不少人知道他的存在了，雖然沒有人想要他活著，但是真動了手還是會受到譴責，再加上張萬遂在康州混的如魚得水，又有多方勢力庇佑，就連他自己身邊也有高手潛藏，所以難度並不低。

不然也不會派司廷玉親自來了。

沐念慈來了除了是一份保障，司廷玉最看重的還是她那一手制毒和解毒的本領。

張萬遂本身並沒有任何難度，難就難在要在康州殺他，他們的阻力很多，還不能驚動上京，起碼不能讓他們查到是誰動的手。

人群忽然一陣騷動，順著望過去，正好見一個肥頭大耳的男子被眾星捧月的迎了進來，身後跟著的其中一人，就有張萬遂。

能讓他這樣跟著的，就只有餘家老爺餘德利了。

兩人只是輕輕掃了一眼，就把視線放到餘德利的身上，做戲要真，商人必須朝著這坐金佛看齊。

餘德利說了什麽夫妻兩個是不在意的，只等他說完了，張萬遂才四處開始逛。

張萬遂不過二十四歲，生的的確是儀表堂堂，眼睛微瞇，處處帶著打量，端看面相就不是個省油的燈。

只見他一身白衣白靴，頭頂白玉冠，手拿羽扇，腰間佩著雙魚戲水的羊脂玉佩，行走間就有不少的女子視線盯著他身上。

他也絲毫不吝嗇自己的神情笑意，見男子就是一副仰慕討好的模樣，見女子就雙眸含水，癡癡凝望，無論男女老少，通通拿捏，就是上了年紀的夫人上去借機上去摸他幾下，他也順勢往那夫人身邊靠了靠。

再看那夫人一頭金光閃閃的簪釵和脖子上沈甸甸的首飾，就知道，美色，也是一場生意。

只看著片刻就知道張萬遂此人沒有下限，無所不用其極。

“還真是能屈能伸。”沐念慈看著他同那夫人調情的樣子有些不適，別過了頭去。

這錢倒是賺的不容易。

張萬遂那邊的生意是談妥了，兩方都面帶笑意，那喜歡揩油的夫人剛一走，張萬遂就馬上變了臉。

他扶了扶袖子，略帶嫌棄皺了皺眉，這才開始逛周圍一圈的小鋪子，走到司廷玉和沐念慈兩人面前的鋪子時，停下了步子。

這裏頭的首飾鋪子放眼望去諸多，他們帶來的首飾也都是簡單款式，可就勝在做工極為精致。

這可是上京千金鋪樓的裏頭出來的，千金樓是上京第一樓，多少夫人小姐的心頭愛，就連宮中的首飾也有許多出自千金樓，這樣做工，懂行的人一定不會錯過的。

不過千金鋪子也是玄玉門的生意，所以正好方便。

之前也有人看，但是都覺得樣式過於老氣普通，所以他們的鋪子前並沒有多少人上來攀談。

可張萬遂是懂行的，他一定不會錯過。

果然，他走進來拿起一一仔細看過，這才裝作漫不經心的問道：“做工還尚可，就是這樣式實在是太老。”

想做生意的，總要先砍砍價錢，挑毛病是必要的流程。

司廷玉見他進來一副忐忑的模樣，趕緊解釋道：“鋪子是我和妻子開的，我們不太懂，樣式都是自己畫的，的確是不太好，但是我們家做工好呀 ，不瞞您說，我們是上京來的，上京的千金樓不知道您聽說過沒有，我父親就是曾經千金樓的金銀匠，如今歲數大了回家養老，只是不好浪費了這本領，這才開了首飾鋪子。”

果然聽到千金樓三個字，張萬遂的眼睛亮了亮，只還是皺著眉挑毛病。

“生意倒是能做，只是你們只有一個工匠，可供不上我們這大批的金銀。”

“像千金樓這樣的首飾，稀少才顯得珍貴，不然遍地都是千金樓，豈不是就沒有千金樓了。”沐念慈附和道。

張萬遂笑了笑，打量了沐念慈一眼，眼中閃過一摸驚艷。

“說的好！我見二位也不是那偷奸耍滑之人，我們這生意就做得，老板貴姓？”張萬遂問。

司廷玉忙報上性命來，“免貴姓秦，秦泥。”

沐念慈差點笑出來，擒你，虧他想的出來。

“秦老板秦夫人，等下我家掌櫃會送來字契，張某還有事情，就不作陪了。”張萬遂拱了拱手，才轉身離去。

他之後還有一些上來詢問的，不過都被司廷玉已高價嚇走了一些人。

魚兒已經上鉤，他們也用不著再釣了。

不一個時辰後一個八字胡的中年男子才找了過來，一臉歉意道：“對不住二位，手下辦事不利，將印好的字契弄丟了些，不知二位明日可有空，到府上簽字契。”

司廷玉和沐念慈相識一眼，就差直接笑出來了，想什麽來什麽。

“好好好，明日我定準時過去。”司廷玉忙回道。

過去殺你。

沐念慈知抿了抿嘴，她現在已經能猜出司廷玉這廝心裏想的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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